※ It doesn't make me nervous.If anything I'm restless. I've been around and I've seen it all . ※ 自從第一次藥物實驗失敗之後,克維爾不由得對於實驗結果產生了疑問。 他從他人口中得知了實驗的結果,大約是一半成功一半失敗,成功的人們擁有了較以往更加強健的體魄,精力旺盛,感覺不到疲倦;失敗的人會昏睡過去,但在喝下成功者的鮮血之後即可清醒,其餘一如往常,沒有絲毫改變。 成功幾乎像是脫胎換骨,失敗卻沒有太大的懲罰,這與他以前在外界聽說的科研實驗結果有很大的不同。 大部分,絕大部分他聽說的,人體實驗失敗的下場都會是死亡。 於是他對這個實驗室的構成產生了好奇,到底什麼樣的科技發展、什麼樣的科研人員,才能產生出幾乎說是改變基因的藥物,副作用卻異常的小。 只是那種好奇是帶著一種自棄式的頹廢,是對自己身體的漠不在乎,他開始想嘗試所有實驗室出品的,帶有奇怪效果的藥物。 反正不可能更差了。他想。 於是,他現在就坐在這裡。 應該說是她。 今天早上,他是被寢室的電視吵醒的。 室友們都還在床上,誰的床不是重點,但是沒人看的電視卻自顧自地亮了起來,一位黑衣的男子出現在上面。 他曾經幾次在交誼廳和商店街看過這名男子,聽過他被喚作隊長,多半都是用匆匆的步伐路過,偶爾會看見他領著黑衣,處理一些不聽話的實驗品。他不知道那些實驗品最後是被帶去哪裡,但是再也沒有看到那些人的身影這一點是確定的。 或許是海裡?他看著寢室窗外一望無際的海洋,透明藍的天空與蔚藍而瀲灩的海面在海平面的盡頭交界,將世界切成整齊劃一的直線,但海平面下不知道有著多少陰暗,掩蓋在透明而純淨的藍之下。 隊長沒說幾句話,螢幕主動又關了起來,克維爾卻聽到了重點。 商店街販賣新的食物,而且大概,是有奇怪特效的那種。 他不免有些好奇,藥物之外的食物,又會有什麼樣的變化,於是乾脆起身,梳洗之後和室友們打了聲招呼就離開房間,打算前往商店街,看看那所謂「新的食物」的樣貌。 今天的商店街特別熱鬧。 克維爾隨著聲音的源頭走去,最後在一家商店的外頭停步。 看著人潮,他大概可以想像這裏面放的大約就是剛剛螢幕裡隊長說的新的食物,實驗室裡單純而無聊的日子讓實驗品們每當有新的樂趣出現,就會像是一群嗜血的鯊魚般一擁而上,試圖將寂寞空虛撕扯殆盡。 過大的音量讓他的腦子嗡嗡發響,人聲鼎沸的不和諧音皺起他的眉頭,於是他轉身在一旁的店舖拎了瓶酒,打算在附近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等待人潮散去再行研究。 但後方傳來的聊天聲卻讓他稍微在意的停步。 「......我上去過,很不錯!」 「你是說,頂樓有空中花園?」 「對呀,跟黑衣說他就會帶你上去喔......」 那兩人大約是走遠了,像是踩下了弱音踏板,音量漸漸減小,很快就聽不見,但克維爾卻被兩人的話題勾起興趣。 空中花園? 他突然想念起都市叢林中的藍天。小時候曾經聽人家說過,只要有一小片足以修補荷蘭馬褲的天空,當天就會是晴天。他一直不知道荷蘭馬褲是什麼,但是被高樓大廈切割的天空總是零碎的像是破損的布料,大約不適合補任何衣物。 只是就算是那樣的天空,偶爾被噴射機劃過時,還是有種奪人心魄的美麗。 幾步走到站在十字路口一旁,離自己最近的黑衣身邊,克維爾輕聲探問:「請問這裡有空中花園?」 這名黑衣的外貌是身材姣好的女性,她額上的光芒閃爍著螢光粉紅,微高的機器音調合成出生硬的女聲:「確認:編號39克維爾。確認問題:空中花園。回覆:請跟我來。」 果斷地轉身,黑衣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克維爾猶豫一下後也帶著酒慢慢跟上。 食物什麼的,晚點再來大概也無所謂。他想,這段日子實驗品似乎慢慢的減少,如果是依照人數的份量分配,那大約會有不少剩餘。 電梯門闔上的瞬間,他感覺到周遭彷彿出現深海水壓,密密實實的將空氣擠壓到他的身上,呼吸費了比平常更大的勁,金屬反射出波光瀲豔的綠色幻影,和螢光粉紅交融,形成奇妙的波形海浪。 在他感覺自己回到地面的同時,電梯門同時開啟。 豔陽瞇起他的眼睛,透過穹頂玻璃撒下,被陽光照射的金屬的握把微微發燙,他推開玻璃門,炙熱的氣息夾雜著鹹味的海風頓時吹上他的臉龐。 克維爾踏出電梯的隔間,在花園裡晃了一圈。 雖說是花園,但其實花的數量不多,多半都是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種類。此外,大約是接近正中午的關係,花瓣被驕陽烤的微枯而蜷曲,看起來奄奄一息。 克維爾看了下手上的酒,想了一下覺得自己大概幫不上什麼忙,索性在一旁有遮陰的座椅坐下,豔陽在他的身後被藤蔓爬滿的支架阻隔。 手裡的酒已經開封,是Rhone by Roger Sabon '11,有著陽光溫暖味道的紅葡萄酒,溫和的丹寧和葡萄原有的白胡椒風味,加上微酸與丁點圓潤果香,甜美的像是南加州的陽光。 玻璃瓶被手握的微溫,葡萄香氣蒸騰,克維爾倒了一口後瞇起眼睛,遠處的海面被日光照射,扭曲成幻影。 「喝酒呢。」時間被豔陽消退,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斜後方突然出現一個聲音,理智而冷漠的口吻,纖細的音質。 克維爾回頭,看到一個紅豔如火般的身影,藍眼紅髮,手上抱著的書似乎是筆記本,上頭潦草的寫著字跡,她盯著克維爾,臉上表情如同聲調一般冷靜。 「是?」在跟我說話? 「喝酒,會影響藥效數據。」女子盯著克維爾手上的酒,眼睛微微的瞇起,似是帶著不滿的情緒。 「藥效數據?」克維爾思考了對方話中的涵義,那大概是指實驗室的藥物 。 「無所謂吧......」微微的皺起眉頭,他對藥物是有著好奇,也不介意試藥,反正這本來就是他在這裡的本份,但是他可沒打算為了藥物去改變自己的生活型態。但為什麼對方會對藥效數據在意?他對於女子的身分產生了疑問。 女子看了他一眼,低頭打開手上的筆記本,翻了幾頁之後把本子捲成適合左手抓著的形狀,右手拿起筆抬頭望向他:「能請問您的名字嗎?」 沒什麼不能說的:「克維爾,叫克維爾。」 女子低頭寫了幾筆,接著又抬頭,用藍色玻璃珠般的眼睛問著:「你常喝酒?」 「嗯。」雖然有些疑惑對方為什麼有這樣的問題,還是點點頭回答了。 大約是被豔陽烤的有些燥熱,女子看著陰影裡的克維爾:「請問我可以坐旁邊嗎?」 稍微往旁邊讓了點位置,克維爾點點頭:「請坐。」 毫不客氣地在克維爾身邊坐下,艷紅的髮絲在陰影下褪去了鮮艷,變得像是乾涸的血紅色。她拿起紙筆。 「一禮拜幾次呢?」她問。 「喝酒嗎?醒著就喝。」自從幾年前的意外後,克維爾大部分時間都是醉的,只要有酒或是能喝酒的時候,幾乎酒不離身,酒氣幾乎在他的血液中生根,他又喝了一大口,瓶底被他倒空,漫出唇邊的酒液他用手背隨手擦除。 她點點頭,手上的筆又動了幾下,像是突然間想起什麼,猛然抬頭,雙眼直勾勾的望進克維爾眼中。 「喔……我好像沒說我名字,賈瑀蘿。」她問:「請問一件很突然的事,如果可以,這裡以後的實驗結果能不能把您的狀況告訴我,我能記錄?」 「賈瑀蘿小姐,你好。」克維爾皺著眉頭望著她,覺得對方的要求很令人訝異:「有遇到,可以。」 雖然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但是這並不是不能答應的要求。 「不用加那個……小姐……」突然有點停頓,賈瑀蘿臉上的表情是不太愉快的,像是嫌惡。 大約是不喜歡被這麼稱呼,他想。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手上,看著賈瑀蘿拿著筆抄抄寫寫。 而賈瑀蘿注意到他的目光後,直接把筆記遞到人面前:「這是報告,我想盡量統整數據,出去後就能整理成研究內容。」 接過筆記,白色的頁面上有著橫紋,寫著自己的名字以及剛剛自己對應的內容,像是把自己當成珍禽異獸觀察的感覺。 「研究?」強調似的念了一次,克維爾回望著賈瑀蘿:「是這邊的,研究員?」 「不是,我是學生。」伸手把筆記本收回,藍眼毫不避諱跟人相迎,「領域研究。」 領域研究。沒聽過的名詞。 克維爾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向下問,下意識地拿起酒喝了一口,卻發現酒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喝完,他盯著酒瓶,心中升起的是微微的懊惱。 不知不覺又把時間消磨,在這裡不確定已經待了多久。他想起早上螢幕上的黑衣隊長,樓下的人潮大約已經消退,是自己可以下去的時間了吧。 如果食物已經被拿完,他大概會有點失落。而且如果是有效果的食物的話,面前的人大概是會有興趣的吧。 「抱歉。」出聲打斷了她對自己的凝視,克維爾溫和地說:「酒喝完了,我要再去拿。不介意的話,等等再聊?」可以順便帶著酒跟食物回來,大約會是不錯的選擇。 聽見他的話,賈瑀蘿在猶豫一下之後在筆記上多寫了兩劃,這才起身:「不介意,但我想下次聊,如果你願意,以後實驗結束我會來找你。」 「那麼,謝謝。」乾淨俐落,她轉身離開。 「嗯,那先走了。」看著賈瑀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克維爾雖然感覺有些可惜,但也拿起空瓶,往樓下走去。 他對樓下食物的好奇,還沒有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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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ve drowned and dreamt this moment. So overdue I owe them swept me away. ※ 從那次酒醉之後,已經過了幾天。 時間快的像是二八拍子,在他注意到之前,日月已經轉換了數次,而他也似乎已經很好的融入了房間的旋律當中。 他的室友,Tommy和Mask,雖然話不多,但都是非常好相處的人們,友善的微笑和體貼的舉止常常讓他有些驚訝,卻又開心於這樣的對待。 但稍微有一點點小缺點。 原本房間的主音調,是Hamlet為主的悲愴;而後卻漸漸轉為A Midsummer Night's Dream的歡快。荒謬絕境中產生的情感像是一股繩子,將Tommy和Mask兩人擰在一起,牢不可分。 如果不去在意空氣中濃的像是可以釀出蜜來的氣氛,克維爾相信自己應該像是音符融在和諧的曲子一般,如魚得水。 他見證著房內兩人日漸親密的互動,雖然很為他們開心,但由於兩人總是很顧慮他的感受,反倒讓他有時候覺得不太自在。 一直以來,從小的教育、訓練,都讓他學會冷漠與驕傲,他的眼裡從沒有認真地放進過誰的身影,對世界的漠然與不在乎,塑造了現在的他。 沒有朋友。沒有家人。唯一擁有的就是鋼琴。 不對,是曾經擁有。 現在的他孑然一身。 而即使是現在的他,即使是經過兩年現實磨練的他,其實大多時間心中還是不太在意其他人的感受,但是他開始學習。 他開始明白一個能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是多麼的難得。 於是,為了留給兩人足夠相處的空間,也為了避免兩人太去顧慮他的感受,他開始習於流連一樓的大廳中。但也因此,對於同在這座實驗室,同樣身為實驗品的人們,雖然不多,但克維爾總歸也是慢慢認識了幾位。 其中有和他年齡相近,相處起來輕鬆自在;也有相距甚遠,但溫柔小意善於體貼的;更有性格特殊,卻相處起來爽利且清晰明快的。各式各樣的人聚在一起,像是盛大的管弦樂團,有著各種樣式的樂器,而不同的音調,不同的音質,卻和諧的奏出豐美的音調。 他幾乎要沉溺在安逸的氣氛當中。 但這夜,夢境卻像是等待已久的猛獸,抓準他心防最為脆弱的時候狠狠撲上。 過去如潮水陰影般的席捲他的一切。 他幾乎是冒著冷汗從床上彈起,煞車尖銳的哀鳴、車輛的碰撞、鄰座芙露忒的驚呼、擋風玻璃破碎的聲響,清晰的像是上一瞬間。 他的舉動似乎吵醒了室友,他聽見臨床兩位模模糊糊還帶著睡意的聲音詢問他出了什麼事,而他只是說了聲抱歉後含糊其詞的搪塞著,隨即抓起地上擺著的任意一瓶酒,踉蹌地脫離黑暗的寢室。 明亮的燈光冷漠的撒在克維爾的身上,他在宿舍區茫然的踱步,緩慢的步伐以規律的頻率擊打在冰冷的磁磚上,穩定的節奏伴隨著心跳跳動,讓他在空無一人的環境冷靜下來。 安寧的走廊上,微微冰涼的氣流飄動,似乎可以隱隱約約地聽到風扇的聲響從四面八方而來,他像是被風的海潮包圍,在氣流中滅頂。 現在大約是凌晨。克維爾心想。繼續行走可能會吵到人,先去一樓大廳吧。 在詢問過黑衣確認現在時間為凌晨四點後,克維爾下到一樓大廳。 有別於平常人聲鼎沸的明亮,大廳的燈光調得較白天昏暗,大約是為了節省能源,在昏暗的燈光下克維爾只能看見模模糊糊的人影,從他們頭上的閃光可以確認都是黑衣們,除去這些在大廳四處維持生活機能或清理等等的黑衣,幾乎空無一人。 克維爾隨意挑了個位置坐下。 他看著面前的酒,那是一罐Calvados蘋果白蘭地,琥珀色的酒液在微光的環境下依舊閃著璀璨的色澤,他撕開鉛封,和一旁的黑衣拿了個鐵絲網,將酒的瓶口打開。 蘋果甜美的香氣頓時瀰漫在空氣中,那是秋天豐收的氣味,略帶甜味的焦香,橡木桶沉重厚實的木質氣息,以及蘋果花酸甜的芬芳。 他仰頭灌了一大口。 熱辣的酒液瞬間燒灼著他的喉嚨,化成熱度落到他的胃中。從夢中醒來後一直冰冷的左手也好像有了溫度,彷彿可以再次靈活的舞動,他微微地動了下指尖,才發現那不過是幻想。 他的左手,還是老樣子,再也無法靈巧的彈奏鋼琴。 他再次灌了一口。 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聽。 酒勁很快地從胃部湧上,他放鬆地坐在沙發上,任由酒精蠶食他所有的理智跟記憶。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突兀的雜訊傳進他耳中,讓他有種煩悶感,同時,他回過神來。 大廳變得相當明亮,周遭出現了許多人來人往的行人,落地窗灑進陽光的光芒,顯示著天已經亮了,食物的香味從二樓商店區飄了下來,人聲鼎沸。 但現在大家都盯著大廳區最中央的那個螢幕,其上遍布雜訊,噪音就是從那裏發生,眾人議論紛紛著。克維爾有些不舒服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想試圖出聲請人阻止那雜亂的音調,螢幕畫面卻一轉。 出現了上次的那個室長。 「嗨,實驗品們好啊,這陣子有沒有比較熟悉實驗室啊?感覺就像渡假一樣吧哈哈。」他靠螢幕相當近,揮舞著雙手手掌。 「不過要是都沒有實驗,就太對不起我叫你們實驗品了,所以啊,這個是你們的第一階段實驗喔。」室長從螢幕外拿出了一個小罐子,搖晃著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音。 「詳細的部分,黑衣那邊有單子,就請大家要好好的活下來啊,可別讓我失望囉。」語畢,視頻滋的一聲消失了。 「實驗......嗎。」克維爾喃喃念著。 來這裡不就是為了這個的?為了有更多的酒,好可以麻醉自己...... 接過了一旁的黑衣遞給他的紙跟藥物,看都不看紙上列的注意項目,克維爾毫不猶豫配著蘋果白蘭地就將藥丸吞了下去。 疼痛與虛軟幾乎是同時席捲了他的神經。 「So ein Witzbold.」真好笑。 苦笑的嘲笑著自己,克維爾盯著自己的左手,眼裡微微希冀的光芒很快散去。 失去力氣的身體軟倒在沙發上,手上的酒潑灑一地,瀰漫出蘋果香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克維爾是被一股奇特的味道喚醒的。 溫熱而鹹腥的口感充斥在他的口中,與酒的餘香混合在一起,像是Margarita。 自己其實是不太喜歡那種過於植物辛辣口感的酒,但陪著芙露忒時往往會喝上幾杯,於是也記住了那種香氣。 克維爾張開眼睛,發現眼前的少女異常的熟悉。 「......北条?」 有些疑惑北条千夏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克維爾下意識舔了舔唇,這才回想起那股鹹腥味是什麼。 是血。 「克維爾,你還好嗎?」北条千夏見到他睜開雙眼,似乎放下了一點心,但仍然相當擔憂的看著他:「你實驗失敗了呢,解救方法是實驗成功者的血液喔。」像是為了讓他安心,北条千夏解釋著自己的動作。 聽著她的解釋,克維爾有些混沌的神經慢慢清醒過來。 原來口中的味道是少女的血液。 「要多吸幾口嗎?別看我這樣,我很強壯的喔。」她臉上掛著的笑容和前幾天看見的一模一樣,溫暖而體貼。 慌張地從沙發坐起身,克維爾阻止了少女伸過來的手:「不用了,北条快些包紮吧。」 在自己的身上翻找著,卻沒有找到任何可以包紮的事物,克維爾懊惱又頹喪的爬梳著自己的頭髮,又一次......有人因我而受傷。 「我去樓上找繃帶吧。」克維爾快速站起身,想去自己的房間,或是任何可能有繃帶的地方尋找,他受不了任何女性身上有因自己造成的傷口。 「其實不用啦,小傷而已。」千夏擺擺手,看起來不太在意的樣子:「真要抱紮的話,其實用我頭上的繃帶就行了,不用刻意去找的。」語畢,她似乎微微愣住。 「畢竟是女孩子。」克維爾皺皺眉頭:「或是消毒一下吧。」 看著桌上的蘋果白蘭地,大約是被黑衣扶了起來,裡面還剩下半瓶,克維爾猶豫著是否倒一些到千夏的手上幫忙消毒。 正當他在思考蘋果白蘭地裡面的甜味會不會影響到傷口復原時,一旁停頓很久的千夏突然開口。 「克維爾會包紮嗎?」 克維爾轉過頭,看見千夏拆起頭上的繃帶,很快的露出了異色的雙眼,並落落大方的把繃帶交給了克維爾。 克維爾稍微皺起眉頭,他原先認為千夏的眼睛大約是有傷口,現在看起來卻完好,只是顏色略有不同,這讓他有些困惑。很常看到異色眼的克維爾完全沒想過這有什麼好隱藏,只想著對方說不定是畏光或是其他的原因。 千夏像是誤會了他的意思,解釋般的說了:「是乾淨的,所以應該也可以不用怕感染吧?」語畢,她輕輕笑著。 注意到自己一直盯著千夏的眼睛有些不禮貌,克維爾很快的移開了視線。 握住千夏的手,手指靈巧的上下飛舞,很快的就把傷口包紮的乾淨整齊,多餘的繃帶他遞回給千夏。 「如果傷口發熱,還是找醫生。」雖然他不太確定這裡有沒有醫生......克維爾遲疑地想,如果實驗品出事,應該還是需要醫生來協助的吧。 「真厲害呢,克維爾!」她望著迅速包紮完成的傷口讚嘆說著:「不會、不會,有克維爾包紮就一定會好的。」她燦爛一笑,臉上寫著完全就是「別擔心」的表情。 「那就好。」克維爾點了點頭,傷口看起來割得不大,也很整齊的樣子,應該幾天之後就會自然癒合。 「還有,眼睛的事情也不用太在意的。」像是怕克維爾放在心上,千夏先行解釋。 眼睛......猶豫了一下,克維爾最終還是決定不問。 哪個來到這裡的人沒有故事。 包含他。 「要多小心,單眼距離可能,不太好抓。」有些突兀,但克維爾出於擔心還是提醒了一下。 「嗯,沒有問題!」千夏笑著說了:「克維爾才是呢,你是病人,快回去休息吧!」,她輕輕推著你的後背示意要你快些回去。不知道藥品會不會再出其他狀況呢,要是對方又在路上自己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昏倒那就糟了!她這麼想著。 「也是。」克維爾想了一下,自己一個大男人要是又倒在這裡,北条一個女孩子自己哪好意思麻煩他,還是快些回房間吧,至少自己的室友是男孩子,要是還有什麼副作用,麻煩他們也不會那麼不好意思。 稍微收拾了一下桌面,拿起剩下的酒,克維爾微笑點頭和千夏告別。 一直到回到空無一人的寢室,克維爾臉上的笑容才終於垮了下來。他用力抓緊手上的紙,幾乎要折斷自己的手指。 從被握緊直至扭曲的紙上,勉強還可以看出上頭是藥物的說明書,是剛剛跟著藥物,黑衣遞給他的。上面用黑字清晰著寫著成功或失敗分別的效果,殘酷的像個玩笑。 靠著長年快速閱讀鋼琴譜的訓練出來的速度,其實克維爾在接過紙的一瞬間就已經將紙上的文字閱讀完畢。 成功者有機會恢復身體的殘缺,這才是他才毫不猶豫的吞下不知名藥物的原因。 「So ein Witzbold.」他用右手摀起自己的眼睛,乾啞的笑聲低低的傳出。 擁有醜陋傷疤的左手抽動了兩下,終究還是沒有舉起。 為什麼......自己還會抱著期待呢。 ※ When your dreams all fail And the ones we hail. Are the worst of all And the blood’s run stale. ※ 對著紙上的路線圖,克維爾很輕易的就走到了電梯口。 這裡空無一人,但是電梯仍舊如同上次一般,像是感應到克維爾的身影,緩緩地主動打開門。 猶豫了一下,克維爾走進電梯,前方三面環繞的鏡子同時反射出克維爾的身影,空間像是靜止了一樣。只有綠色的閃光間歇的閃著。 克維爾回頭,目光留意到正模擬心跳閃動的綠色屏幕,循著記憶中的景象,將手輕輕地貼了上去。 電梯門果斷闔上的重響像是重槌敲擊,震動了整個空間。 克維爾有些意外的將手抽開屏幕,卻發現上頭顯示的變成一個個被方框框起的數字,一到七都閃著微弱的綠光,其餘數字則是灰色。克維爾猶豫的選擇了數字二按下。 微微懸浮的失重感頓時在他腳下發生,耳朵裡傳出猶如氣泡膨脹的細小聲響,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在此同時電梯門快速開啟。 「2F.商店區到了。」機器合成的甜美女聲輕柔地響起,略為吵雜的人聲與米黃的燈光同時闖進了電梯當中,淡淡的食物香氣也接連在後,繚繞在克維爾的鼻腔當中。 克維爾從電梯當中走了出來,轉過彎後,回字型的迴廊在克維爾的眼前一覽無遺。他沉默的打量眼前未曾見過的區域,目光遊弋著。 沿著透明的欄杆,克維爾可以輕易地看到挑高的對面迴廊以及一樓的大廳,那裏有許多人正穿梭著,亦或是坐在紅色的柔軟沙發當中,笑語與歡聲絡繹不絕。 似乎是為了讓人方便坐下來休憩,沿著欄杆週遭每隔數十步就有座椅擺放著,而電梯前方的座椅上正有一位中年男子,愣愣地盯著他瞧。 注意到對方的視線,克維爾有些困惑的回望:「我們見過?」 「啊、抱、抱歉……呃?沒有。」對方像是回過神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慌張地道歉著:「剛剛在發呆,一直盯著您真是失禮了呢。」露出了有些悶悶不樂的表情,對方似乎又萎靡的垂下肩膀。 「不介意。」克維爾看著對方慌張的樣子,總覺得有些親切,扯扯嘴角勉強露出近似笑容的表情:「發呆?」 「發呆…呃、想事情,嗯…先不說這個了。」含糊地帶過:「在找些什麼嗎?」 「找酒。」簡單的回答著,克維爾感覺自己的手似乎又抖了起來,他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皺緊眉頭:「你知道哪裡有?」 「記得好像是靠那一側的倒數第幾區…」歪著頭輕聲說著,用手指指著某個方向,微微勾起嘴角,而後露出有些煩惱地表情:「應該啦!我沒記錯的話。」 朝對方指的方向張望,克維爾看見遙遠的盡頭處似乎有一間店面,畫著模糊的招牌。 知道方向就沒問題了。克維爾暗自估量了一下距離,大約是10分鐘可以走到的路程,這棟建築物意外的被蓋的挺大的,大約是為了容納眾多的實驗品吧。克維爾像是與己無關的想著,不過待遇卻是意外的不錯。 「謝謝。那我先走了,下次見。」克維爾朝著對方點點頭。 「嗯嗯,再見。」對方也揮揮手,站起身,很快的身影就消失在其他店面當中。 忘了詢問他的名字呢。走了幾步,克維爾突然想起,回頭看卻發現對方的身影早已消失。長達兩年的頹廢讓他把該有的禮節幾乎拋擲一空,剩下的只有習慣性的表象溫和,若是讓當初曾經見過他最飛揚的時期的那些人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又不知道該用如何尖銳的筆鋒攻擊他了。 算了,即使被看到也無所謂了。他已經沒有可以再失去的東西了。 往著店面的方向走著,克維爾步行一陣後,才發現自己似乎有些高估自己的體力。額頭滲出細細的汗水,空無一物的腹部細微的翻攪起來,疼痛幾乎是同時傳出,他踉蹌地在路旁的長椅坐下,稍微曲下身子,非常熟悉的用手按壓著胃部,等待痛楚過去。 「嗯?」少女的聲音在克維爾的身邊響起:「你怎麼了嗎?」 克維爾抬起頭,發現是一位清秀的少女,被繃帶遮住了右眼,只露出淺紅色的精緻瞳眸,偏過頭望著克維爾,露出淺淺的微笑。 「我在找......酒。」稍微停頓了一下,又多說一句:「還有食物。」 「嗯...吃喝類的這裡都會有吧,大概?」少女停頓了下,像是在思考:「酒的話我可能沒有辦法幫你,要吃什麼嗎?我幫你找吧!」 看著少女親切的舉動,本來想拒絕,但疼痛如隱隨行,幾乎要讓他無法站立,克維爾只好微微的點頭:「謝謝。沒有酒的話......吃的都可以。」 「可能會有?但是我不喝酒所以我也不清楚詳細的位置。」她這樣說著。 克維爾抓散了自己本來就凌亂的頭髮,微微低頭,沒注意到少女不知何時已經離開,而只是沉默地坐著,臉色相當黯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身體已經糟糕到這種地步了嗎。克維爾心想,看著自己的手臂,因為長期的飲食不均衡與缺乏日曬,蒼白細弱的幾乎無法想像。 「呼哇,給!」帶著微笑,少女突然抱著盒裝沙拉、麵包、牛奶等等物品出現:「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甚麼,所以我帶了營養的東西回來了。」 沉浸在自己思緒的克維爾,被忽然回返的少女喚醒。看著少女把手上的東西遞給自己,克維爾有些驚訝的問:「給我的?」 看著少女充滿笑容的微笑點頭,肚子確實是有點餓了,克維爾也不再矯情,接過了少女手上的物品,拆開食物開始細嚼慢嚥了起來:「謝謝......」 少女輕柔的在克維爾身邊落座,在沙拉吃得差不多之後,克維爾放下餐具,同時少女開口。 「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做北条千夏。」 「你好,我是克維爾......姓不重要,叫我克維爾就好。謝謝你的食物,北条小姐。」克維爾轉過頭,雙眼直視著對方,有禮的微微頷首。 「不會不會,拿拿食物而已,小事不用謝的。」她笑著說:「嗯......不過可以的話,其實可以不用加稱謂的喔,直接稱呼姓或名就可以了。」 「那麼......北条?」克維爾微微的笑了下,臉上的黑眼圈跟長期營養不良讓他平常看起來相當陰鬱,卻在微笑的時候,露出一點曾經的優雅氣質。 「嗯,沒有問題!」剛剛雙方拘束的感覺在不知不覺已經消失,北条千夏帶著笑意問著:「克維爾繼續吃吧?還是還有想要吃喝什麼嗎?我可以再去幫你拿。」 「這些夠了。」已經習慣胃裡大部分時間都裝著酒精的情況下,克維爾對食物的需求變得很低。 緩慢的吃完麵包之後,克維爾感覺到胃裡的疼痛漸漸消失,他喝了口牛奶,卻皺著眉頭放下。猶豫了一下,克維爾開口:「北条,這東西,」克維爾搖晃了一下手上的牛奶:「我沒辦法喝,我想去找酒。」 站起身來,克維爾將食物的餐具與殘渣都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當中。在那些東西離手之後,克維爾下意識地等待著物體落到垃圾桶底部的敲擊聲響起,卻遲遲沒有聽見。 發現一旁的少女對他的舉動有些疑惑,他轉過頭望著北条千夏:「我想在附近繞繞。」 「啊,那就先不打擾好了呢。」她微笑著:「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微笑的點點頭,目送少女離開。 在與少女分開之後,不知不覺,週遭的人潮越來越多,克維爾有些困擾的皺起眉頭,在閃過幾個幾乎要撞上自己的人影之後,克維爾放棄似的趴到了欄杆上,呆呆地望著一樓的大廳。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背後傳來了被輕拍的觸感,身後一個有些遲疑的聲音響起:「克維...爾?怎麼了呢...?」 回身,看到眼前戴著口罩的少年,上頭還用紅筆畫著大大的微笑,克維爾有些疑惑。但看到少年戴著的口罩,他想起剛剛離開房間的門外掛著的兩個名字。 「MASK......嗎?」克維爾不確定的猜測著。 「......是的,姆......克維爾、在找什麼的樣子,需要......幫忙嗎?」MASK斷斷續續的的說著,看起來有些害怕。 看著MASK很害怕的樣子,克維爾疑惑的望著他。自己應該沒有做出什麼會讓他害怕的舉動吧。 「我在找酒,你知道在哪?」 「販賣部......應該有、」MASK歪頭,開口道:「要不要、直接帶你去?」 「好,謝謝。」克維爾跟上了MASK的腳步,走在他身後。 MASK似乎也有點害怕人群,他走在克維爾前方時,不自覺的閃躲著人群,盡量走著無人的區域,這讓克維爾感覺自在,不用費心去提防人群造成的意外。 帶路的期間,MASK突然開口:「那個......克維爾喜歡喝酒嗎?」 這個問題讓克維爾微微愣住,他思索著,其實自己從來沒有喜歡過喝酒,但他需要遺忘的事情,若沒有酒精的幫助,他無法清醒面對一切。 「酒是好東西。」沒有正面回覆Mask的話,克維爾只是淡淡的問:「你有喝過?」 看著MASK輕輕的搖了搖頭,克維爾微笑道:「酒幫助遺忘,是好東西。」 「唔、克維爾......想遺忘的東西......不,沒事......」欲言又止的,MASK像是想轉移話題一樣,指著前方的店鋪:「這裡…可以買…」 想遺忘的東西?克維爾在MASK身後露出略帶哀傷的神情,但很快地就消失了。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不用再想起,何況是被提起。 「謝謝。」克維爾與MASK錯身,對著對方點點頭後,走進販賣部裡開始尋找著架上的酒。 挑選了一陣子後,克維爾注意到MASK站在他身後一直沒有移動,他回頭,對上MASK有些猶豫的雙眼。 「那個、我......也可以一起喝嗎?」 判斷了一下對方的年齡,克維爾猶豫了一下後回答:「你希望的話。」 雖然有點擔心對方要是喝醉了不好照顧,但淺嚐一點的話應該沒問題。指著架上濃度較低的兩種利口酒:「水蜜桃的,試試?」 「好的、就那個吧。」雖然語氣平淡,但不難看出MASK欣喜的眼神。從兩罐中隨意拿了一罐,MASK走向櫃台。 把架上的酒分三次搬了二十多罐到櫃台,克維爾盯著有些詫異的店員:「那麼我要,這些。」 望著店員把編碼一筆一筆輸入,克維爾有些恍神。有多久沒有闊綽的花錢了?這幾乎都要讓他懷念起過去的生活。 紙醉金迷,伴隨著瘋狂的練習,他從來不會在角色的切換上失誤。 思路被收銀機清脆的輕響給打斷,店員吃力地把酒包成兩個大袋,交給克維爾。克維爾用右手輕鬆的接過兩個提袋,走到MASK的身邊,用空餘的手拍拍對方的肩膀:「好了。可以回去。」 「好多......」像是嚇到的睜圓著眼睛,MASK縮了縮身子,盯著克維爾手上的幾乎要滿出袋口的兩大袋酒:「嗯、哦......那回去吧......」 「嗯。」簡單的回答MASK,兩人一同往宿舍的方向走。 回到宿舍後,另一位室友似乎已經出門,克維爾在電視前的桌上放下了袋子,酒瓶之間清脆的敲擊像是一曲動聽的樂章,又像是雨天的水珠落下。 急促的,克維爾從袋子裡隨意抽出一瓶酒,朝著金屬製的桌子一撞,瓶蓋應聲開啟。 看著MASK有些驚訝的表情,克維爾淡淡微笑:「熟能生巧。」抓起酒仰頭便灌了一口,熱辣的酒液滑入喉間,酒勁頓時上湧,把他的臉頰染得通紅。 散去了蒼白與疲倦之後,克維爾略帶酡紅的臉看起來有朝氣多了,配上溫和的笑容,終於有了幾分神采。 順手把水蜜桃利口酒的瓶蓋敲開,克維爾將酒遞給MASK:「試試?」 不意外的,MASK才淺嚐幾口,便滿臉通紅的倒下。 克維爾微笑地搖搖頭,站起身來把MASK手上的酒冰進冰箱,眼角餘光恰好注意到放在自己床頭櫃的錄影帶。 拿起錄影帶,克維爾將它隨手朝垃圾桶一扔,金屬與塑膠撞擊的聲響尖銳的讓人厭惡。 「不用你提醒。」像是在對著誰說。 ※ In the Dark it is easy to pretend. That the truth is what it ought to be. ※ 待下次睜開眼睛的同時,克維爾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早已睡著。 平躺在柔軟的床墊上,他在漆黑一片的房間裡眨了眨眼睛,空氣中帶著微微消毒水的味道,中央空調細微的嗡鳴聲像是鯨魚的吐息,在黯黑的房間裡溫柔的圍繞。 寢室的燈是暗著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關上了。在昏暗的環境中,有細微的螢光從某個角落略略透出。 應該是走廊上的燈光透進門縫。克維爾依稀的回想。在跟隨黑衣來到房間的路上,一路都是熾白的日光燈管,漠然而平等的照射在每一處,驅除每一處可能存在的陰影。唯有那些黑衣,是機器人?亦或是人工智慧?不管他們是什麼,總之他們身上的漆黑,在燦亮而灰白的每一個環境中都是異常的突兀。 克維爾翻過身,蓋在身上的薄毛毯隨著他的動作意外滑落,他下意識伸出左手拉住毛毯,卻不太靈活的施了過度的力道。隨著他有些過大的動作,他躺著的上下舖雙人床似乎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聲量不大,但在安靜的房間內卻是清晰異常。 對面似乎傳來了細微的低嚀聲,聽起來像是少年的嗓音,模模糊糊的低語著什麼。克維爾藉著門縫的微光,隱隱約約看見對面上下雙層床上似乎各睡著一個身影,而下鋪的人略微的動了動,看起來似乎是翻身,含糊地嘟囔著什麼之後,又安靜下來,大約是又睡過去了。 應該是其他錄影帶的持有人。克維爾想起自己睡著前不小心注意到的其他錄影帶上頭寫著的人名,所以未來在這裡擔當『實驗品』的這段時間裡,他將會有兩個,亦或是三個室友吧。 對於這些實驗品的來歷,說不好奇其實是騙人的。 但是,克維爾只是掀開了毛毯,輕輕地翻身下床。 有些事情,知道不一定是好事。這一點,克維爾已經深深的,深深的體驗到了。 他見過最輝煌,也見過最黑暗,從萬人景仰到路邊不屑一顧,其實並沒有那麼難以想像。在冷漠的社會中,一時的激情,一時的名氣,在事過境遷以後都只是輕淺的一筆,轉瞬遺忘。 走進浴室,克維爾在門闔上之後,點亮了燈光。一張憔悴而帶著疲累的臉就這樣出現在洗手台上的鏡子當中,黑眼圈和鬍渣在他蒼白的臉上刺眼的觸目驚心,他擰開水龍頭,清澈而透明的水花潑撒在潔白的洗手台中發出歡快的笑聲,絲絲的涼意濺起,如霧般氤氳。 洗手台旁,早已準備好的盥洗用具被細心的寫上名字,是三人份,牙膏、牙刷、毛巾、刮鬍刀一應俱全,被用黑筆或是黑線繡上了每個人的名字。 『Mask』『Tommy』『Klavier』。 所以是,兩位室友。克維爾心想。 拿起屬於自己的那一份,他很快地開始梳洗。 已經許久沒有條件,也沒有嘗試把自己打理的乾乾淨淨,克維爾甚至對於牙刷軟毛刷過牙齦的觸感都感到有些生澀。左手握著的牙刷偶爾會施力過大,痛楚和傷口就這樣同時出現在他的嘴裡,在吐出的清水中染出一絲絲紅意。 「好痛。」清水跟牙膏泡沫流過傷口上的觸感,像是被雙氧水覆蓋,克維爾放下牙刷,看著自己的左手。 上頭有從肩際一路延伸到前臂的巨大傷口,像是一條裂痕,縱橫在久未日曬的潔白肌膚上。像是想避開噩夢一樣,克維爾很快地把視線移開。 用右手拿起閃爍著鋒利光芒的刀片,許久沒有修整的鬍渣長的有些雜亂,覆蓋了整個下巴,一吋一吋,克維爾對著鏡子小心的使用著不靈活的右手,皮膚被銳利的刀鋒緩慢的割除的感覺,冰涼的有些嚇人。 幸好沒在臉上增加新的傷口。克維爾掬起水,把整張臉打濕,沖掉殘存的鬚根後,順帶把額際的頭髮染的微濕,以手爬梳露出光潔的額頭。 在用泡沫洗除塵汙與油膩後,雖然黑眼圈仍如影隨形,但總算能看出原本屬於他五官的端正與驕傲。 雙手撐住洗手台,微微彎腰的,克維爾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 譏諷與嘲笑都出現在鏡中人的眼底,像是鄙視著他現在的不堪。 「很好笑嗎?我也覺得。」輕輕地,以不會吵醒人的嗓音,克維爾喃喃的說著。 關上浴室的燈,克維爾稍微等待一陣子,待視線習慣黑暗的空間,隱約可以辨認出周遭的模糊輪廓後,才按壓了開門的按鈕。門輕輕地滑開,雜音消失在中央空調的柔鳴當中。 克維爾在漆黑的房間呆立著,剎然改變為不需要為了生計而煩惱的現狀,讓他有些不適應。直到腹腔內傳來低沉的抗議聲,他才注意到自己似乎好久沒有吃到東西,胃裡如同火燒般的飢餓感已經跟他共存太久,讓他習慣性忽視。 左手微微地顫抖,長久被酒精麻痺的神經像是響應著腹腔,同時抗議般的刺痛起來。 克維爾想起那個投影裡的室長說的話。度假的話,這邊應該會有餐點。然後有疑問的話都可以詢問黑衣,意思應該是可以去詢問他們該在哪裡用餐。 想起自己留在門外的黑衣,克維爾沿著房間微弱的光源,找到了門的位置。 在牆邊摸索,很快的他就找到開關,按壓後氣壓洩氣的聲音響起,門應聲滑開,白如晝的光芒頓時刺進他的眼裡。他瞇起眼睛,踏出房門。 身後的門很快的關上,原先溫柔包覆他的嗡鳴聲頓時消失的無影蹤,周遭寂靜而冰冷,除他以外,杳無人聲。 克維爾轉頭,看著站在門邊面無表情的三位黑衣,頓時間分不清哪位是當初領自己過來的,正當他在猶豫的同時,最左方黑衣頭上的藍色光源微微的亮了起來。 「確認:編號39克維爾。」藍色光芒投射到克維爾身上,出現掃描的網格。 克維爾頓時定下心來,不管這台黑衣是否是當初領著自己的,但總算是可以溝通。 「請問你知道哪裡有餐點嗎?」克維爾低聲地問,雖說門的隔音感覺起來相當高級,但週遭幾乎無聲的情況也讓他下意識放輕了音調。 「確認問題:食物來源。回覆:2F.商店區。」黑衣無機質的嗓音立刻簡短而制式的回答。 「商店區?那麼,食物以外的?」克維爾試探的問著。 「確認問題:不明。」黑衣這次略為停頓了一下,依舊是簡短的回答。 克維爾微微愣住,他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的問題,發現確實是無法輕易回答。 沒關係。克維爾心想,總之先去二樓逛逛看。 「那該怎麼去二樓呢?」 「確認問題:樓層之間的移動方式。回覆:電梯。」 克維爾發現黑衣的問題與答覆似乎都是預設的,只要超出問題的類型,或是問得不夠明確,黑衣都無法給予精準的回答。 「電梯的方向在?」 「確認問題:住宿區的設施的方位。回覆:請稍等。」黑衣發出了近似傳真的聲音,不久之後,另外一名黑衣從遠處走了過來,將一張白紙交給它,它拿出一枝筆,在紙上精準的畫下了路線。 「回覆:請收下。」 克維爾接過了紙,紙上只有簡單的幾個方塊組成的區域,看起來像是一個回字型,中間一大片空洞被印成黑色,沒有任何標記。而上頭被用紅筆精準的畫了相連的幾條直線,與其中畫在一間房間門口的三角形相連。紅線的末端寫著Fahrstuhl。 三角形如果是房間門口的話,沿著紅線走應該就可以順利到達電梯口了。克維爾心想,下意識地開口:「謝謝。」 「回覆:不客氣。」 望著黑衣,有些訝異的稍微勾起了嘴角,克維爾轉身離開。 ※
The bird of Hermes is my name eating my wings to make me tame. ※ 從黑暗中悠悠轉醒,克維爾張開彷彿有千斤重的雙眼。 燦亮有如白晝的光線瞬間刺入他的眼簾,他下意識闔上雙眼,微微地刺疼感跟淚光同時在他的眼底泛出。 周遭似乎漸漸出現了其他聲音,是人類,還不只一個。 像是老舊不堪的收音機被瞬間轉到最強,又像是從水平線浮出的朝陽快速地升起,他耳朵接收到的音量快速的增強。 有高有低的音調揭示著男男女女不同的嗓音,像是樂器一般同時奏鳴,卻是極度不協調的音調。可堪稱為嘈雜的旋律像是巨錘一樣轟入他的腦袋,他又瞇緊了眼睛,強自按耐煩悶與不安。 熾白燈光透過緊閉的眼簾漸漸轉為舒適的暗桃紅碎塊,他的眼睫微微顫動如同紛亂的蝶翼,淚光隨著消散在空氣之中,稍待疼痛過去後他緩緩坐起身,張開雙眼。 剛好對上了牆壁上的投影。 『晚安各位實驗品們,我是你們今後的主人,稱呼我室長即可,為甚麼我是你們的主人呢,因為你會出現在這邊,是我把你給買下來的,不用擔心,我不會虧待你們,就當作是渡假吧。』 出現在投影裡的人影,穿著白大褂和奇特品味的T恤,長長的瀏海與厚厚的牛奶瓶底眼睛擋住眼裡所有未知的訊息,只留下捉摸不透的笑意。 聽到那段話語,克維爾微微的勾起嘴角。他站起身,有韻律的輕拍身上的衣服,下意識地想把長褲的皺褶拉平,卻發現手下的觸感是劣質的硬質牛仔布料,皺褶已經深入纖維無法撫平。 很快地放棄此舉,克維爾靜靜的環視周遭,被白色燈光照的沒有一絲陰影的空間並不是很大,大約是一般演奏廳大小的一半,此時裡面三三兩兩站著散亂的人影。 人數不多,大約100個左右。克維爾心想。 很快選定一個位置後,克維爾將自己移動到牆邊,雖然只能勉強可以看到投影,但卻可以將人們臉上閃過的情緒盡數收入眼底。慌亂、不安、沮喪、崩潰,瀰漫在四周的情緒濃郁的彷彿快化為實體,變成不安的惡獸啃蝕著眾人。 像是欣賞夠被稱呼為實驗品的人們的情緒,投影中的人揮了揮手,隨著他的動作,他兩側的牆壁走出了一隊隊穿著黑衣的男女。 克維爾稍微偏頭望去,注意到那些黑衣人身後,長著人類不該有的尾巴,上頭還有隱隱光線流轉,像是電子紋路一樣,不時定期閃爍著。 『大家不要驚慌阿,這是黑衣,因為我懶得想名字,你們在這邊的生活幾乎都要靠他們幫忙呢,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有一本解說手冊,如果對於其他還有什麼不懂可以直接透過黑衣跟我聯繫,以上~自己選一隻黑衣領你去寢室吧,請好好享受這邊的生活。』 投影在話聲結束後消失,像是電視機被按了關閉。 平息下去的話聲在投影消失後瞬間像是轟炸一般潑灑出來,克維爾立刻皺起了眉頭,回想了一下剛剛人影說的話,他走到那些被稱為黑衣的人的面前。 頭上閃著藍光的男性機器人向前踏了一步,到了他的面前。 「確認:編號39。登記姓名:克維爾。房間編號:R-12。」黑衣掃瞄了一下克維爾,確認了他的資料之後,藍光閃爍了一下。 「解說手冊。房間。」把解說手冊交給克維爾後,黑衣轉身走到與方才投影相反方項的牆面。將手貼了上去,白色的牆面像是感應到命令,在克維爾的眼前裂開成約莫可讓兩個成年男子擦肩走過的走廊。 黑衣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克維爾愣了一下後也很快跟上,離開了背後的一團混亂。 在複雜的大樓當中幾乎用直線走著,遇到牆面就重複將手貼上的動作,克維爾跟在黑衣身後很快到了電梯口。 像是感應到人影,電梯緩緩開啟的門彷彿是張開的血口,把黑衣與克維爾都吞了進去。 克維爾很快注意到電梯當中不僅沒有顯示樓層屏幕,也沒有顯示任何按鈕,只有一個觸控屏幕像是心跳一樣有綠色的線條間歇舞動,黑衣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貼上,電梯門瞬間關上。 心中有種種疑問,但克維爾盡量不在面上顯現出來,只像是不經意間問一句:「這裡是哪裡?」 電梯門發出清脆的鈴響,敞開了大門。 「這裡是,住宿區。」黑衣冰冷的嗓音說著,踏出電梯領著克維爾到了一間房間的門口。 門牌上寫著R-12,是方才黑衣報出的編號。克維爾注意到門上有四個插槽,剛好跟他手上拿著的居住手冊第一頁內夾著的紙卡大小一致,他順手就將紙卡放了上去,而後開啟門扉。 身後的黑衣站定在門外右側,像是校位精準的旗標,一動不動。 克維爾關上門,隨意挑選了一張床鋪,掀開棉被打算坐下時,卻發現了一捲黑色的錄影帶。 「錄影帶......什麼年代了......」皺著眉頭,克維爾翻看著錄影帶的前後,想找到一點關於它本身的資訊,果然在上頭看見黑色麥克筆在脊背的部分寫著黑字,看起來是個名字,但不是他的。 克維爾猶豫一下,將錄影帶放回原位,棉被也翻上蓋好,布置成沒有掀開過的樣子。 很快地在四張床當中找到寫著自己名字的影帶,也隨之看到桌上擺放的放映機,克維爾稍微思考後,將錄影帶放入了放映機當中,在桌子旁的地毯盤腿坐下。 帶有惡趣味的倒數數字開頭在螢幕裡撥了出來,克維爾皺眉,墊子合成的獅子吼叫聲像是嘲笑著他的神經,讓他覺得分外不快。 畫面一瞬間跳到了一間破舊黯淡的酒吧,男女裸露的肢體,廉價的音樂被DJ拆得片片斷斷,在鏡頭裡面舞動的肢體低俗的像是三級片。 克維爾微微地睜大眼睛,他認得出那個酒吧。 畫面一轉,定在吧台中一個半醉的人影和另一個背對鏡頭的人身上。 『......就是這樣,如果你缺錢的話,就簽吧。』那個背對鏡頭的身影,用蒼老的宛如烏鴉嘶鳴的笑聲,低低的說著,明明背景音嘈雜的要將音響震裂,克維爾卻可以清晰地聽見每一個字,每一句低語。 『我不想要錢,我只想要喝不完的酒......』略為年輕的聲音說著,嗓子卻是含混的,像是浸淫在酒精當中,不曾清醒。 『一樣的,都是一樣的。』那聲音蒼老而帶著惡意:『簽了這份契約,你就會有喝不完的酒,當然,是最低級的那種。』嘶啞的笑聲與只餘最下方有個空缺的欄位的,數張寫滿文字的紙,擺在他的面前,一隻精巧的鋼筆被放入他的手中。 『我不介意......只要讓我醉。』顫巍巍的手握住那隻筆,在瞬間變得熟悉而堅定,華麗而優美的字體隨著手腕的每一個舞動落在紙上,精美的像是誰的舞蹈。 『契約成立。』背對著螢幕的人影,收起白紙,消失在人群之中,只留下那個趴倒在吧台桌面的青年。 『讓我醉、讓我睡、讓我......』低聲的低喃著,青年抬頭,像是無意識的看向螢幕外的克維爾。 兩人擁有相同的臉龐。 影帶發出喀的一聲,螢幕瞬間消失。 克維爾臉色慘白的笑了一聲,顫抖著雙手從放映機中拿出影帶,像是被燙傷一樣快速扔上自己的床頭櫃,不願意再接觸半分。 黑色的影帶像是夢魘一樣,與純白的房間愉快的格格不入。 「對,是我,我賣了我自己。」似笑似哭的笑了一聲,克維爾摀住自己的眼睛,在空蕩的房間一聲又一聲的笑著。 |
【Illegal Experiments 】
文字儲存點 活動期間: 2015/10/7-2015/1/31 角色名稱: 克維爾‧馮‧韋柏 Klavier von Weber 活動地點: www.plurk.com/klavier_1121 官方網站: illegal-experiments.weebly.com 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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