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漫長又短暫。 「伊烏,你不覺得時間是一種很有趣的東西嗎?」雷諾德放下手上的酒,看著面前有著一對狼耳的藍髮少年突然這麼問著。 「怎麼說?」伊烏問,同樣放下了酒。 「同樣的時間,對於珍惜的人太短,對於不珍惜的人卻又太長。」 雷諾德回答,喝盡了手中最後一口酒,豪邁地把幾乎跟臉一樣高的玻璃酒杯放下,用的力道差點把厚底的杯子敲破。接著他招手叫著不遠處頭上有著毛絨絨圓耳,還穿著短裙的女服務生:「不好意思!這邊再來一杯!」 伊烏跟雷諾德兩人此刻正坐在一間半露天的酒吧當中,倚著窗戶坐著。窗外是酒吧的後院,有著一個小小的水井和水池,倒映著寧靜的月光,和酒吧裡喧鬧的景象完全相反。 這間酒吧位於小鎮中央,由於地理位置在交通要道上,加上夜晚的娛樂不太多,所以人們若是想要消磨夜間時光多半都會選擇來到此地,少見地在入夜後仍然熱鬧的場所。周邊的街道也沿著牆點起了一支支的火把,不少攤販沾著光架起攤位,沿街販售熱氣騰騰的小吃,叫賣聲此起彼落,像是民俗的小調合音,讓夜晚都熱鬧起來。 雖然伊烏一開始已經盡可能挑了比較靠近邊角,相較起來較為安靜的位子,但仍架不住那些喝醉後音量就高了起來的醉漢,不少人甚至紅著臉跳上桌來了一段不知道該說是即興舞蹈或是手腳抽搐的動作,但所有人都歡呼著,沒人在乎舞姿拙劣或優美,只是愉快地感受氣氛,伊烏也少見地鬆開了眉頭,放鬆地小口啜飲著酒。 雷諾德就是在這樣的氣氛裡走進酒吧。 他兩手空盪盪地,一枝不知道是什麼用途的樹枝插在腰間,熟門熟路地彎腰推開門扉,看上去不像風塵僕僕而疲累的旅人,更像只是在自家後院閒逛的貴族。 由於店裡已經沒有其他位置,雷諾德進到酒吧後掃視一圈後看見了坐在角落的伊烏後便走了過來。 「這裡有人坐嗎?」雷諾德笑著問,伊烏搖了搖頭,於是他接著問:「那不介意我坐這裡吧?」 「當然。」伊烏點了點頭,於是服務生很快替兩人並了桌。 雷諾德的爽朗和健談很快就感染了伊烏,兩人在幾杯酒下肚後愉快地攀談起來,聊著聊著還順帶交換了彼此的身份和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冰狼族?」雷諾德想了一下後搖了搖頭:「沒聽過耶。」 「嗯,我族人數確實不多,少數幾個分支似乎都是居住在遠離陸地的極地小島上。」伊烏簡單地自我介紹完後問著雷諾德:「你呢?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我啊,我正在旅行。」雷諾德回答:「我老婆希望我可以多走走,多看看這個世界!」邊說著,雷諾德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照片給伊烏:「這是我們的合照,你看,她很美吧!」 伊烏注意到雷諾德對照片的愛護,於是刻意召喚了一個水球洗了洗手,用手帕把手擦乾後才輕輕接過照片。照片裡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婦人,精心養護的白髮梳理地非常整齊,望著鏡頭的眼神雖然有些哀傷,但是轉頭望著雷諾德的時候臉上明顯充滿了愛,看得出來兩人關係非常甜蜜。 「確實,她非常美。」伊烏雖然對於兩人的年齡差距有些驚訝,但是沒有追問,只是看了看後就將照片還給雷諾德。雷諾德接過照片,憐愛地撫摸著照片裡女子的臉龐,嘆了口氣。 「這是我跟她的最後一張合照,只是可惜我沒能早點知道這個技術,否則我剛認識米拉的時候她美得像團火焰,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有多麼欠揍,於是她就劈哩啪啦把我打了一頓。」雷諾德像是想起什麼美好的回憶一樣,歡快地笑了起來:「要是能把那些都拍下來不知道該有多好。」 「最後一張?」伊烏問。 「嗯,後來她就不讓我拍了,她說她希望留給我的照片都是美好的那一面。」雷諾德苦笑地搖了搖頭:「但她不管是什麼時候,在我心裡都是最美麗的模樣。」 「那就好了不是嗎?你會永遠記得她的所有樣子。」伊烏帶著點勸慰說著,把桌上的酒往雷諾德手上推了一點:「乾杯吧,為了她。」 「是啊,我的記憶力很好,我不會忘了米拉的。」雷諾德舉杯:「為了米拉,全世界我最愛的女人!」 「為所有美好的愛情。」伊烏跟著舉杯,兩人一同把酒喝乾。 「所以你現在是一個人旅行,然後每次旅遊完就回去陪她嗎?」伊烏想了想之後問。 「很可惜不是。」雷諾德低聲說:「米拉已經過世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刻意……」 「沒關係。」雷諾德打斷了伊烏道歉的話,很快地又說了下去:「我知道她本來就會先我而去,所以我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只是當事情發生時還是比想像中更痛苦。我答應米拉會好好看這個世界,所以我打算花上一輩子旅行,代替米拉體會這個世界她還沒有去過的地方。」 「一輩子?」 「嗯,一輩子。」雷諾德笑著回答:「忘了說,雖然我覺得自己是人類,不過我的壽命還是龍族的壽命喔。」 「原來如此。」伊烏這才明白照片裡的兩人年紀的差距是從何而來,「龍的一輩子……是很長的時間呢。」 「很長嗎?」雷諾德想了一下,接著喝了口酒:「伊烏,你不覺得時間是一種很有趣的東西嗎?」 「怎麼說?」 「同樣的時間,對於珍惜的人太短,對於不珍惜的人卻又太長。」雷諾德嘆了口氣,「對於龍族來說,人類的一生真的太短了。」 伊烏放下了手中琥珀色的酒,抬起頭望著雷諾德:「正常人類的壽命,若是活到最長也頂多只有一百多年,對於龍族來說本來就像是一眨眼的時光。」他非常認真地回答。 「是啊,一百多年……」雷諾德嘆了口氣,「明明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有時候早上醒來,我還是覺得米拉貝爾還在我的身邊。」 雷諾德放下酒,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著:「我還沒認識米拉之前,那兩百年的記憶我已經幾乎都不記得了,像是那兩百多年都只是一片空白,但是我記得每天從太陽升起到落下是多麼漫長,就算我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我仍然感覺無聊。可是在認識米拉之後,每分每秒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但這些時間即使我抓得再緊,仍然不停從我指縫間溜走。」 雷諾德無聲地嘆了口氣:「如果這兩段時間能調換就好了,我真希望那兩百年是跟米拉一起渡過。」 伊烏沒有回話,兩人靜靜對坐喝著酒。 此時已經接近深夜,近乎圓滿的雙月高掛空中,澄澈的夜空一朵雲都沒有,月光像是白色的水銀散落一地,讓後院裡石磚的地面亮得宛如鏡子,照進坐在窗邊的兩人桌上。 「雷諾德,那你接下來打算去哪?」伊烏問。 「我啊……我已經走遍了人類和龍族的領地,見識過許多壯麗的風景,接下來可能會往精靈的領地去看看吧,希望那些精靈別像傳說中那樣排外,不然我就得偷偷潛入了。」雷諾德笑著回答:「你呢,伊烏?你要往哪去?」 「我打算去墨恩萊斯,族長認識的某個白魔法師隱居在那裡,我想請他幫忙。」伊烏說。 「白魔法師?那很少見吧?你要請他幫什麼忙?」雷諾德問,不過說也奇怪,墨恩萊斯這個名字他好像在哪裡聽過啊。 伊烏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回答了雷諾德的問題:「我族裡十年前來了個黑魔法師,她和我們定了不平等的契約,我此次出來就是為了找到方法解除契約。」 「黑魔法師嗎……很久沒聽到黑魔法師的存在了。」雷諾德皺起眉頭:「他們是最難搞的一群人了,沾上他們可是相當麻煩啊,你們為什麼會遇到他?」 「因為冰狼族的特性。我們一族除了長壽之外,沒有什麼突出的特點,但是族人多半都可以維持年輕的容貌到老,似乎就是這點讓那黑魔法師動了念,希望可以從我們的血液當中獲得這樣的能力吧。」 「女的嗎?」雷諾德問,在看到伊烏點了點頭後哼了聲:「我想也是。不過那她怎麼會願意放你出來?像你這樣把事情告訴我或是其他人,不怕有人去找她麻煩?」 「大概是不怕吧。」伊烏笑了一聲,只是聲音裡是滿滿的苦澀:「首先,不是任何人都願意和黑魔法師敵對的。再者不是任何人在聽到冰狼族的特點之後都能夠不動心的——和我們一族締結契約的個體可以和我們共享生命,對於短生種來說就幾乎是永生了。」 雷諾德愣了下,「那你就這樣告訴我?」 「因為你的眼睛。」伊烏回答:「你的眼睛是已經看開一切的眼睛,想必壽命對你已經沒什麼用處了。而且,我相信能夠像這樣愛著一個人類的人,絕對不會是個壞人。」 「我可不敢說自己絕對是好人啊。」雷諾德笑了起來,接著問:「對了伊烏,那你現在幾歲?」 「510歲。」伊烏回答:「距離我的死亡至少還有2500年。」 「完全看不出來!」雷諾德很驚訝地望著他。 「就我們一族來說,我還是青壯期。」伊烏笑著說:「這也是為什麼我和其他年少的冰狼能被放出結界的原因--為了種族延續。這兩年是我們的繁殖期,所有冰狼會離開家鄉,在大陸旅行,找尋自己的結契夥伴或是伴侶,懷胎後回到冰狼一族生產。」 「原來如此,你們真是特別的一族。」雷諾德點點頭:「這麼一說我對你的種族好像有點印象了啊,好像有個認識的人跟你是同族的樣子?」 「我們應該有不少族人和龍族有結契約……」伊烏歪著頭想了一下,在記憶中找出一位去了龍族的長輩:「你聽過普林西佩嗎?他是我父親的哥哥,印象中是嫁去龍族了。」 「喔喔好像稍微有點印象!」雷諾德想了一下,在記憶深處的某一次龍族大會中似乎找到了和面前這人相同的髮色:「不過他好像是我曾祖母那一輩啊?這麼說來說不定我們還是親戚啊!」看著外貌看起來比自己小上許多的伊烏,雷諾德一時間對輩份產生了一點疑惑。所以自己該叫他什麼?爺爺? 「別擔心,我族因為長壽的關係,所以輩份通常是各論各的。」伊烏輕快地說,漸漸上湧的酒意讓他平常的在意的規矩和禮貌都鬆懈了許多。 「這樣嗎,好!那為了這個我們該乾杯了!來吧乾了!」雷諾德沒讓伊烏拒絕,逕自把杯子碰上伊烏手裡的,接著立刻仰頭把自己手上的酒一口氣灌下。 「等等……好吧,乾杯。」伊烏啞然地看著雷諾德把那個快要跟手臂一樣高,幾乎算是一個小水桶的杯子喝乾,無奈地搖搖頭跟著也把自己的小麥酒喝得一乾二淨。 「酒量不錯嘛!」雷諾德抹抹嘴,欣喜地望著伊烏慢慢放下杯子,隨即喊來了服務生把兩人的杯子加滿:「再來一杯!」 「好了慢點,就算是麥酒,喝太快還是會傷胃的。就算龍族的胃很強韌,也不能拿來這樣摧殘的。」伊烏看了一下菜單:「需要點些吃食嗎?」 「喔喔那我來看看該點一些什麼……」雷諾德接過菜單,招手叫來服務生就點了串菜名。 「吃得完嗎?」伊烏追加了幾樣自己要吃的烤蔬菜,皺著眉頭看著雷諾德。 「別擔心,我的食量可是龍族等級的!」雷諾德說完順帶舉起了自己的杯子:「另外麻煩再一杯啤酒!」 沒過多久一杯金黃透明,泡沫幾乎滿溢杯口的啤酒就再次放在兩人面前。 「你要再來一點嗎?」雷諾德問著伊烏,而伊烏只是搖了搖頭,亮了亮手上的杯子,裡頭半滿的液體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反射著火光:「不了,我還有一大杯。」 雷諾德也沒強求,仰頭一口就喝下半杯,接著滿足的用袖口擦擦嘴巴:「哈!果然還是只有這家的啤酒喝起來最對味!我來過好幾次了,雖然換了好幾個店主,但啤酒始終都是同樣的香味!」 「聽說店主好像是第四代……或是第五代巴爾了吧。」伊烏不太確定地說著,他記得昨天在旅館投宿時好像是聽老闆娘這麼說的。 「巴爾……」雷諾德想了一下,點了點頭:「對對,好像是這個名字,我以前來的時候好像還見過老巴爾跟小巴爾吵架,好像是小巴爾不想繼承酒吧的樣子!」 那個有著圓耳朵的服務生剛好端著雷諾德點的食物上桌,順帶在閒聊中添了一把柴薪:「那是第三代巴爾吧,聽說他的夢想是當一個騎士,但是第二代巴爾只生了一個孩子,逼著他一定要繼承,於是兩人打架打了好多次,差點打斷酒吧持續了一百年不公休的日子哈哈!」 「那後來呢?」伊烏好奇追問。 「後來小巴爾喜歡的姑娘跟他說,他們現在就結婚,留一個孩子給她,她替他撐著酒吧,不管他回不回來她都會把酒吧傳給下去。」女服務生說了下去。 「所以小巴爾就這麼走了?」雷諾德皺著眉頭。 「不,他在孩子生下來後就留下來了。」女服務生露出尖牙燦爛的笑了:「雖然每次他們夫妻吵架他都說他要去當騎士,可是吵完架之後隔天還是清晨就去市場買菜,就這麼一年接著一年,最後即使老闆娘死了,第三代巴爾還是繼續開著店,最後把店傳給了第四代巴爾了。」 「為什麼他最後沒有離開?」伊烏問。 「誰知道呢?或許是他突然發現成為騎士是一件多麼不可能的事?」女服務生輕快地說完,看見有客人招手後搖了搖手:「有客人在叫我了。」說完她就跑走了。 「真奇怪啊。」伊烏喃喃地說,但雷諾德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後反而大笑:「我懂,那這就是愛情啊!」 「我不理解。」伊烏說。 「只是你還沒遇見那個人而已!等你遇見了你就會明白,為了那個人,放下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嗎……或許吧。」伊烏只是曖昧地回答。 「你會遇見的。」雷諾德說。 剛剛的女服務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酒吧中央,一把跳上桌子對著所有人大喊:「如果你有深愛的人,就跟我一起為了愛情乾杯!」 「乾杯!」整個酒吧的酒客異口同聲喊著,音量幾乎要震垮酒吧的天花板,高舉的酒杯讓啤酒的泡沫灑了每個人滿頭滿臉,啤酒花的香氣四溢,每個人臉上帶著的都是回憶美好事物的笑容。 伊烏沒有跟過去加入那團混亂,只是跟著雷諾德一起舉了杯,在角落低頭喝著啤酒。他身上還有身為族長的責任和義務,就算雷諾德口中的愛情很美麗,但他也不認為那會比責任更加重要。 他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 酒吧裡仍舊喧鬧,街道上的火把從遠處看就像是一條小小的火龍,但火光太過微弱,無法抵達夜空深處,因此純黑的天空依舊神秘,只有星光跟月光能些許透漏世界的真理,卻沒有太多人能夠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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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北之地。 在一片荒涼的雪地當中,佇立著一座高大而黑塔,看上去肅穆而令人望之生畏。黑塔左側有著小小的聚落,矮小的房子依著一定的規律整齊排列,大約都只有兩人高,偶有幾棟冒著裊裊炊煙,看上去本應是相當溫馨的景象,但黑塔卻像是一道突兀的影子,把原本應該祥和的風景割裂了一道。 這個聚落名稱為洛波,位於康緹大陸的最北端一個小小的伊絲拉島上,伊絲拉島上長年永凍,被海洋圍繞,島上只居住了一個種族──冰狼,人數不多,約莫只有數百人。而由於位在極地附近,伊絲拉島每年有一半的時間持續著永夜,另一半則是永晝,正常日升月落的時間反倒只有少少幾天。 今年的永夜已經持續了四個月,再兩個月就會結束,在這段期間,即使是日正當中的時間,太陽也只是一道淺淺的光芒,掛在地平線之下。在永夜的期間,洛波聚落裡的成年人會穿越結冰的海峽,到海峽另一端的打獵以及交換必需品,像是半年收的植物種子還有布料與各式器具,並在永晝融冰前回到伊絲拉島。永夜的期間也會有些慕名而來的人,希望能跟冰狼族結成契約或是伴侶,因此通常永夜的半年都是伊絲拉島最熱鬧的時候。 而奇怪的是,從十年前開始,伊絲拉島開始被一層結界籠罩。結界阻止了所有想進入伊絲拉島的人,而獵人們出來打獵的次數明顯也比以往低上許多。即使有人問了那些臉色有些難看,看上去比以往虛弱許多的獵人,也只能得到:『洛波這幾年不對外開放』的回答。 漸漸的,洛波聚落這個不算是太出名的聚落,就慢慢消失在眾人的眼中。 ※ 推開有著絢麗魔紋的門,看到石製平台上奄奄一息的伊思塔特之後,伊烏‧維也諾握緊拳頭,深深陷入手掌的指甲幾乎劃開掌心。 他快步衝上前,熟練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傷藥和乾淨的布,替自己的弟弟包紮手上已經漸漸收口的傷。那傷口割得過深,幾乎能看見骨頭,伊思塔特失血的臉龐是一片冰雪般的蒼白;總是說著燦爛又異想天開話語的紅潤嘴唇此刻只剩下泛白脫皮的淡紫;皮膚冰冷到像是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伊烏顫抖著手,在確認到伊思塔特頸側微弱的脈搏和細微的吐氣後鬆了口氣,隨即又湧上一陣怒火。 「魔法師,我們做過交易的!」伊烏用著幾乎像是低吼的聲音說,紺青色的眼睛瞪著一旁的她。 「嗯?交易?什麼東西?」 不遠處正在攪拌大釜的瑪歌•內蓋朵,即使聽到伊烏的話語也只是輕睨了他一眼,很快就把心力放回手中凝固鮮血那般色澤的魔藥大釜當中,裡頭正滾著豔紅色的藥汁,血腥氣瀰漫四處。 她平常戴著的黑色尖帽被放在一旁,法杖也靠在帽子邊,房裡的黑貓正窩在籃子裡,綠色的眼睛半開半閉,懶洋洋望著伊烏。牆角爐子裡的火光明明暗暗的閃爍,散發著不自然的綠光──這一切的一切都顯示:瑪歌•內蓋朵是個黑魔法師,還是最正統的那種。 瑪歌•內蓋朵是在十年前來到伊絲拉島的。沒有人知道她是從何處得知冰狼族的棲息地,但很有可能是跟蹤十年前結束繁殖期回到族內的冰狼族人。她一到島上就張開了結界,接著化泥成石憑空在洛波聚落旁建立起高塔,冰狼族長索拉多‧維也諾發現自己的族群旁來了新訪客之後去拜訪了一次,接著才得知自己的族群被關在牢內,若是沒有眼前黑魔法師的同意,甚至連打獵填飽肚子都辦不到。 出於無奈,索拉多和瑪歌簽了契約,滿足了她希望得到冰狼族的血液來做長生不老實驗的要求,但相反的是,她不能因此讓任何一個族人死去。 接著的日子對伊烏還有其他的冰狼族來說簡直像是地獄。瑪歌雖然沒有殺了他們任何一人,但卻每日都要從他們身上取血,而且要是他們在取血過程沒死,卻在之後因為營養不良和照養傷口引發的併發症死去,她連眉頭都不會動一下。伊烏身為族長的大兒子,從小就跟隨族裡的藥師長大,擁有一手製藥的技術,但再好的藥物都無法抵擋死神,他在這十年間已經看到無數自己的兄弟、同胞,死在藥師室裡一張一張的病床上。本來死亡對擁有幾乎難以想像的壽命的冰狼來說,應該是值得期待與祝福的事,但被女巫取血而死這種死法,任誰也不願意遭遇。 「妳答應過,不會讓任何一個冰狼死在妳的手中。」 「喔……好像是有那種東西沒錯?」 「伊思塔特差點死了。」雖然伊烏口氣聽上去非常冷靜,但從高高豎起的耳朵跟緊己抿起的嘴唇當中,憤怒昭然若揭。 瑪歌優雅地嘆了口氣:「差點不就是沒死嗎?做什麼這麼大驚小怪的。沒事的話就快點把他帶走吧,別在這裡影響我的實驗。」 伊烏咬牙,揹起了已經失去意識的伊思塔特,正當他想離開時,瑪歌又突然叫住了他:「對了,明天記得讓索拉多來一趟,我這裡有些藥草不夠了,讓他來幫我補補。」 「族長大人沒空。」伊烏冷酷的回答,轉身就想走,卻感覺後頸的頭髮被突然拉住。他轉頭,看見瑪歌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背後,長長的指甲和纖白的手指纏住他淺藍色的髮絲。 「小冰狼,我這並不是在問你或是請求你的同意,懂嗎?」瑪歌說,聲音溫柔,眼神燃燒著瘋狂:「明天讓索拉多來一趟。」 伊烏沒回話。 「啊啦,你這眼神真是讓人不愉悅,真想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呢。」瑪歌輕笑,蔻丹在伊烏的臉上比劃著,尖利的指甲像是下一秒就要插進他的眼裡,但伊烏只是眼神冰冷的望著她,像是永凍的極冰,從來不曾化開。 「算了,欺負你一個小孩也沒什麼樂趣。」瑪歌輕輕放開伊烏的頭髮,回到了大釜之前,繼續攪拌那鍋鮮血般的魔藥:「記得,明天讓索拉多來。如果他沒來……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的。現在,下去吧。」 伊烏深深吸了口氣,轉身離開了那間令人恐懼的房間。 揹著伊思塔特回去的路上,或許是走得不夠平穩的關係,原本趴在伊屋背上的伊思塔特慢慢醒了過來。 「伊烏哥哥?」伊思塔特一開始還沒過神,很安心的在伊烏背上蹭了兩下,像是他小時候那樣,但等伊思塔特清醒過來之後,他就立刻想跳下伊烏的背:「我可以自己走!放我下來!」 「別鬧,你還很虛弱吧。」伊烏往上拉了一下,讓原本有些下滑的伊思塔特重新在自己背上趴好:「你都昏過去了。」 「我沒有昏過去!我只是不小心睡著了!誰叫那女巫這麼無聊!而且我怎麼能讓你揹我!你可是OMEGA!」伊思塔特還想抗議,卻被伊烏不輕不重打了下屁股,還不小心打到他的尾巴。 「我可是你哥。好了,這麼有精神的話,我想你大概真的沒事了。」伊烏在進入聚落前放下了伊思塔特,讓他在地上站好:「可以走嗎?要不要我扶?」 伊思塔特連忙揮手:「我真的沒事!」真要被伊烏揹著進去他的一世英明就要毀了,想到其他人會怎麼笑他他就一陣頭痛。 「嗯,沒事就好。」伊烏說,牽過伊思塔特的手就一步一步往聚落裡走,而伊思塔特也難得沒因為害羞掙脫,兄弟倆享受著難得的短暫親暱。 伊思塔特的手腕包著白布,牽著他的伊烏,手腕上也有無數條舊傷。這就是他們族群這十年來的生活。每日每夜壟罩在女巫的陰影之下,被當成貢獻鮮血的家畜,每個冰狼手腕上都有著相同的傷口,在強大的黑魔法詛咒下,誰也無法逃脫。 像是宿命。 |
【MRMS墨恩萊斯企劃】
文字儲存點 活動期間: 2017/7/1-2017/8/31 角色名稱: 伊烏‧維也諾 Invierno Lobo 活動地點: www.plurk.com/kaoru108 官方網站: moonrise0000.wixsite.com/mrms 類別 |